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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經很久沒有在上海度過真正的冬天。這令“真正”悄然而至時,略有些奇妙的驚異。事實上,在更早一點的時候,人們尚不知道“霾”為何物,日復一日的冬季清晨,與陌生的集體飄進無始無終的迷霧里是常見的。自行車的鈴聲足以清脆地打破它,或是人們口中哈出的熱氣自然與之交融,沒有絲毫惱怒。而如今,空氣卻成為了人人心頭的背景噪聲,像一種健康意識的勉力熏陶。這種對于絕對健康的極端向往,不免令死亡顯得更加冷酷。作為一個亞健康的人,我十分頻繁地拷問自己健康有什么用。可仿佛除了更舒適的虛度,并無他用。人們抵抗污染的空氣,實際上是在抵抗無常命運的強力。無疑這是徒勞的,但也無非是一種嘗試,要將無常納入有常,將科學之于命運的篡改之力發揮到可控范圍之內。如同卡爾維諾所言:對于一個人、一個社會、一種文化來說,只有當記憶凝聚了過去的印痕和未來的計劃,只有當記憶允許人們做事時不忘記他們想做什么,允許人們成為他們想成為的而又不停止他們所是的,允許人們是他們所是的而又不停止成為他們想成為的,記憶才真正重要。 這令我想起,最近看的兩部電影。 《寂寞心房客》里,公寓的電梯壞了,二樓的那位先生不愿意支付維修費用,因為他認為自己不會使用電梯。隨后,他被全樓限制使用電梯。因為一場受傷,他開始使用輪椅,于是即使居住二樓,他也不得不偷偷摸摸地乘坐電梯。他仔細地記錄了電梯運轉時間,發現只有凌晨四點半沒有人會使用,于是他在那個時間出門,推著輪椅滾過重重迷霧,去醫院的自動販賣機買食物。在那里,他遇到了出來抽煙的女護士。護士問他是做什么的,他脫口而出:“我是國家地理雜志的攝影師。”這個謊言令他之后全部的行為都圍繞著“攝影師”來型塑。他開始背上一個傻瓜相機出門覓食,用拍立得的照片制作影集,對著電視機里的自然風光拍照,護士問他,“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,埃及好玩嗎?”他只能說,“當地人很熱情。”當他最終鼓起勇氣對女主說,“我可以給你拍張照嗎?”女主同意了。然而,隔天的凌晨四點半卻籠罩著各種擾攘,電梯被卡在一樓無法開門,為了給女主拍照,他不再介意被人發現,瘋狂地咆哮,扒開電梯門,甚至從輪椅上站了起來。一步一踉蹌地走過工地,走過夜晚濕氣與粉塵的縈繞,走到天亮。他倚著墻對女主說,“你笑一笑。”她回答,“我笑不出來,不然你說個笑話。”他說,“其實我不是攝影師,我的相機里也沒有膠卷。”女主這就笑了,以為這真是一個笑話。 而《我記得》則更為殘酷。老人院中,一位喪偶的老先生得到一個病友提點,告訴他他曾經是奧斯威辛集中營的受難者家屬,殺害他家人的行刑官隱姓埋名生活在德國數十年。老先生有失智癥,睡一下醒來就會忘記所有的事。于是,病友將這一切都寫在信上,老先生也在手臂上寫著“讀信”。他的另一條手臂,刻著猶太囚犯的編號。他以為自己是一個猶太人,一路出發去報仇,路遇許多人,有同情他的囚友,或是納粹二代。他睡睡醒醒,一再清洗著自己的記憶,又通過那封信喚醒知覺。直到最后,他找到了那一位行刑官。行刑官意外抱住了他,告訴他,“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”。他卻拿槍指著他,逼他在子女面前承認自己是罪犯。行刑官萬般無奈,告訴他,“其實你也是,你要找的那個人就是你自己,你手臂上的編號與我連號。”他們曾經一起殺人,后來又一起隱姓埋名。最后老人殺了對方,自己也飲彈自盡。新聞播送時,那位老人院的病友如釋重負,他說自己才是真正的受難者。他指使一個失憶癥納粹重走創傷之路并完成了自相殘殺。 這兩則小品,均是記憶再造,均是一種身份的布置及命運的控制。是我們本已習以為常的霾害,終于通過喚醒的方式,重新建構觀看的方式。會這樣想,是因為地球并不會毀滅,無論pm2.5沖破多少極限。會毀滅的只有人類,只有這因無知而舒適的虛度。 >>>更多美文:心情隨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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